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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61年,香港英華書院首任校長、漢學家理雅各(James Legge)在香港出版了英譯《論語》(Confucian Analects)、、《大學》(The Great Learning)、《中庸》(The Doctrine of the Mean)。其後10餘年間相繼翻譯出版其他儒家經典,讓英語世界認識中國儒家哲學。然而,《論語》有幾個版本,而且其中一個版本不幸佚失。佚失的版本成了理雅各未竟之業。

理雅各英譯《論語》內頁。
理雅各英譯《論語》內頁。


直到10年前,失傳近兩千年的《論語》版本重臨人世。

2011年3月江西省南昌市北槨墩山上有古墓遭盜掘,考古隊聞訊隨即前往調查,萬幸沒有嚴重的文物損失。考古隊在被盜墓葬周邊作考古調查,結果發現了海昏侯墓園、貴族墓、平民墓等眾多遺蹟。被盜墓葬編為一號墓(M1),是一座甲字形大墓,有約7米高的覆斗形封土,坐北向南,總面積約400平方米。

2011年至2016年間,考古隊進行一號墓的發掘清理工作,出土了過萬件遺物,據材質分類有金器、青銅器、陶瓷器、玉器、漆木器、紡織品、簡牘等等,不一而足。

墓中發現有玉質印章兩枚,分別刻有「大劉記印」和「劉賀」的字樣,確認此墓的主人是第一代海昏侯劉賀。

一號墓西側發掘出一座馬、車陪葬坑(K1),葬有馬匹約20匹,馬車5輛。
 

左:龜紐「大劉記印」玉印;右:螭紋「劉賀」玉印
龜紐「大劉記印」玉印(左);螭紋「劉賀」玉印(右)。(圖片來源:〈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玉器〉)


在海昏侯墓中還發現漆木衣鏡,由木質鏡掩、鏡框和矩形銅鏡組合而成,另有銅環固定於鏡架。

在漢代物質文化之中,銅鏡具有很高的地位。古代工匠會在銅鏡背後設計十分精緻的紋飾,為平凡的日用品增添非凡的藝術成分。香港李鄭屋漢墓也曾出土一面青銅鏡,雖然出土時已經破碎,但從修復的殘片仍能看到一些花紋細節。

香港李鄭屋漢墓出土銅鏡
香港李鄭屋漢墓出土銅鏡。(圖片來源:《李鄭屋漢墓》)


海昏侯墓出土的鏡框正面中間部分内嵌銅鏡,上方邊框繪東王公、西王母和朱雀,右邊框繪青龍,左邊框繪白虎;鏡框背板繪有6位人物,從左至右,上至下分別為:孔子、顔回、子貢(子贛)、子路、堂駘子羽和子夏。人像一側各附有傳記文字。

這件漆木孔子衣鏡框雖未能完好地保存人物面容,但仍為我們展示了迄今最早的孔子形象:高大,略消瘦,留有鬍鬚。這樣的人物形象與東漢以後流傳的諸多孔子形貌有較大的區別。香港孔聖堂有一尊孔子石像,留有長鬚,面容顯瘦,雙手置於腹前,其形象與海昏侯墓出土衣鏡的孔子畫像比較相似。
 

香港孔聖堂孔子石像
香港孔聖堂孔子石像。(圖片來源:香港孔聖堂網頁)

 

孔子衣鏡
孔子衣鏡。(圖片來源:〈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漆木器〉)


説起孔子,不得不提《論語》。這是一本由孔子門生匯編成書的儒家經典。《漢書.藝文志》有這樣的記述:

論語者,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於夫子之語也。當時弟子各有所記。
夫子既卒,門人相與輯而論篹,故謂之論語。

 

在秦「書同文車同軌」以前,春秋戰國的文字和語言種類多且差異大,各地域的師資使用自己熟悉的語言文字傳習經典,逐漸形成自家的師法和文本,這種情況延續了很長的時間。據《漢書.藝文志》記載,《論語》有《古論語》、《齊論語》和《魯論語》3個版本。今只有《古論語》和《魯論語》得以傳世,多出〈問王〉、〈知道〉篇的《齊論語》則已佚失。

《漢書.藝文志》
《漢書.藝文志》。(圖片來源:武英殿本《二十四史》)


在紙張被發明及廣泛使用以前,文字或寫在布帛、簡牘,或刻在骨頭、石頭,或鑄在銅器上。海昏侯墓出土了約5000支竹簡,内容包括《易》、《論語》、《禮經》、《孝經》、《悼亡賦》、《六博棋譜》等典籍。

讓人驚喜的是這些竹簡中,有一支清楚寫有「智道」、「孔子智道」等字樣,「智」通「知」,再結合1973年甘肅省金塔縣肩水金關出土的漢簡判斷,學者基本確認這是已失傳1,800年的《齊論語》。據江西考古隊的發掘簡報,〈知道〉篇首章簡文為:

[孔]子智(知)道之昜(易)也昜(易)昜(易)云者三日子曰此道之美也莫之御也
 

海昏侯墓出土簡牘
海昏侯墓出土簡牘。(圖片來源:〈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《論語.知道》簡初探〉)

 

今天,我們知道古代經典的各個版本,全賴劉氏父子、班固等人花費數十年,數代人完成修志的事業。由於年代久遠,不少志書、書目等文獻已散佚。如果說理雅各的英譯本成了英語世界與古代中國文化之間的橋樑,那麼《漢書》和海昏侯墓的發現則連接了古今。我們可以期望未來還可能出現像海昏侯竹簡與《漢書.藝文志》對應的情況。

編修志書和學習知識相似,此時此刻寫下的内容、研習的知識未必即時發揮作用。只有不停累積,並持續補充、修正,才能為後人留下有意義有價值的信息。

儘管海昏侯和理雅各是兩個時代、兩個地區、兩個文化區的人,直白地說是風馬牛不相及,可是孔子的哲學和《論語》把兩人聯繫起來。如果〈知道〉篇在100年前出土,理雅各會怎樣翻譯呢?
 

 

 

作者:吳健聰(助理編輯)
上載日期:2021年8月3日


參考文獻
1.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、南昌市博物館、南昌市新建區博物館:〈南昌市西漢海昏侯墓〉,《考古》,2016年第7期,頁45-62。
2.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、北京師範大學:〈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漆木器〉,《文物》,2018年第11期,頁27-56。
3.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、廈門大學歷史系:〈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玉器〉,《文物》,2018年第11期,頁57-72。
4.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、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、荊州文物保護中心:〈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簡牘〉,《文物》,2018年第11期,頁87-96。
5. 王意樂、徐長青、楊軍、管理:〈海昏侯劉賀墓出土孔子衣鏡〉,《南方文物》,2016年第3期,頁61-70+50。
6. 楊軍、王楚寧、徐長青:〈西漢海昏侯劉賀墓出土《論語.知道》簡初探〉,《文物》,2016年第12期,頁72-75+92。
7. 班固撰,顏師古注:《漢書》(北京:中華書局,1962)。
8. 王楚寧、張予正:〈肩水金關漢簡《齊論語》整理〉,《中國文物報》,2017年8月11日,第6版。
9. 香港歷史博物館編:《李鄭屋漢墓》(香港:香港歷史博物館,2005)。
10. Legge, James. The Chinese Classics: with A Translation, Critical and Exegetical Notes, Prolegomena, and Copious Indexes. (Hong Kong: The London Missionary Society, 1861).